家中的墙上挂着一幅十字绣,上面绣着一只可爱的米老鼠,当我欣赏着它,感受着它传递给我的快乐,才惊觉白云苍狗,时光犹如一条说不清脾气的河流,令人感动的人和事刚刚露出闪光的端倪,时光之河便漫上堤岸,多年之后,细节仍历历在目。
那一年的秋季开学,我刚刚毕业便接下了四年级X班的语文教学兼班主任工作,翻开班级成长手册,我逐项填写着每一个学生的姓名、性别、出生年月、家庭地址、父母情况,向以前任课教师打听孩子的性格特点及成长点滴,边填写边在脑海中画着每一个孩子的外形、特点。而我注意到,有一个孩子无一例外地被每个任过课或同年级教师重点提到过:学习成绩不好,行为习惯不良,从一年级开始就拿别人的东西,后来班里有什么东西掉了,大家老是怪他。校长也语气沉重地对我说:“多多关注他!帮助他!”孩子,拿什么帮助你呢?
开学了,—天天地,我与班里的孩子渐渐熟悉起来,每一个孩子在我的心目中鲜活生动,活泼可爱。在他们的身上我倾注了所有的精力与心血,并渐渐地感受到孩子们的爱也如春藤,悄悄地在我的心壁上生长、攀援。开学的一个月,我们在相互地试探与磨合中相处得很愉快。
国庆节要到了,学校大扫除,正当我在教室里和同学们有说有笑,干得热火朝天时,食堂的大姐来了,把我叫到—边:“你们班的小唐又把学校门口食堂的拖布拿走了,你去查查吧。”看来大姐是真的生气了。在疑虑中,我观察起小唐来,只见他正在很卖力地拖着地,一张脸红扑扑的。不知怎的,我心中涌起的竟是阵阵怜爱。
大扫除结束了,同学们纷纷离校,我叫住了小唐,问他:“你的拖布是从哪儿拿的?”他很镇静地问答:“我觉得学校的拖把不太好用,就从家里拿来一把。”我说:“学校的食堂里想买拖布,你这种拖布质量挺好,拿去给师傅们看看吧!”他点点头,扛着拖布和我一起向食堂走去。
到了食堂,我叫他在门外等着,自己提着拖布进了食堂。我问一个师傅:“听说你们食堂里掉了一把拖布,说有人看见是我们班孩子拿的,你看,是这把吗?”师傅瞄了一眼,说:“没错,是这把,你看!”他又拿了厨房一角的一把拖布,“跟我们厨房的一模一样。”我一看,这两把拖布是很相似,同样的绿色手柄,同样的碎花布。我说:“师傅,请您仔细看一看,我们班的这个孩子,一直有人说他有拿别人东西的毛病,最近眼看有了些进步,真不愿让他又重复这种错误,他还是个孩子,请您再看看。”师傅看了看我,蹲下去仔细看起来。我也蹲下身去,用手使劲捏了捏食堂的拖布,一股油腻腻的粘水流满我的手。我又用另一只手使劲捏了捏小唐的拖布,、、啊,脏脏的,黑黑的,但没有什么油腻。我一阵兴奋,在拖布上翻来覆去地捏呀,揉呀,看一看,闻一闻,而在拖布把手上我也发现了这样的不同。我向师傅说出了自己的发现。最后,师傅终于吞吞吐吐地说:“恐怕是弄错了,好像不是这把。”我一阵高兴,向厨房师傅连连道谢,提着拖布出了门。
夕阳下的小唐,正孤零零地站在空荡荡的操场上等着我,落日把他小小的身影拉得纤弱而孤单,看见我,他马上跑过来接过拖布。我无言地摸着他的头,轻声说:“小唐,我们回家吧,老师今天送你回家。”
“爸,老师来了!”在楼道口小唐扬声喊道。“**,你给老子过来,又偷什么东西了?说!” 小唐的爸爸粗声粗气地在叫骂。小唐愣在那儿,我赶紧迎上去,对他爸爸说:“小唐爸爸,你误会了,小唐是个诚实的好孩子,事情是这样的……”小唐听了我的话,有些意外。他的爸爸搓着手,张着嘴,不知说什么好……
又一个月过去了,我经常看见放学后,小唐在操场上徘徊,看见我却又低头走过,我问:“小唐,有什么心事吗?”终于有一天,他找到我,犹豫了半天,小心翼翼地拿出了一个塑料袋,袋里装的是一些铅笔、橡皮、钢笔,小唐低声说:“老师,这些都是我以前拿别人的,我不知道该怎么办?”
小小的塑料袋,在小唐心中,也许有千斤,他竟背负了好几年。今天,他用这种方式终于将它卸下。我想了想,给了他一个建议:“以后只要有同学需要的,你就拿出来帮助同学,或捐或送,让这些东西,有个正当的用法。”
日子悄悄地过去,小唐顺利地小学毕业,升入中学,我没有再见到他,只是断断续续地听到他的消息,小唐逐渐淡出了我的记忆。
又是一个冬天的晚上,天很冷,我坐在家里上网,QQ上显示有人要加我为好友。“聂老师,我是小唐。”我马上加了他,提及往事,他念念不忘:“多亏您那年对我的帮助,要不是您,我真不知……记得你喜欢米老鼠,送给您一幅十字绣,希望您能喜欢……”看着QQ视频中当年那个沉默瘦弱又让人头疼的小唐,如今已长成了一个豪爽壮实的小男子汉了,一霎间,时光的潮水涌上我的心头,湿润了我的眼睛。
几天过后,我收到了那憨态可掬的“米老鼠”,不知何时,那绣图上的一针一线已悄悄地沾湿了我的回忆,泛起岁月的涟漪,带着酸楚的甜蜜将我的心缓缓包围……